SHS十月論壇:高教問題與青年貧窮化
主講人:林柏儀 台灣高等教育產業工會組織部主任
編輯:歐陽巽 跨閱誌編輯
(註:此文編修自活動主講人之逐字稿)

林柏儀主任主講中
大學生的經濟壓力,或者對經濟的焦慮,比起我們那一代真的大多了。越來越多的學生不但在日常與寒暑期的時候需要打工,甚至在是課餘的時間都要打工。他做著現在的工作,是因為焦慮他的未來-要怎麼樣可以有一個穩定的工作,或者一個安穩的未來。所以非常多的學生,除了自己的科系以外,他可能還要拼雙主修、輔系、學程、參加社團,和某一些的他覺得讓他比較有競爭力的課外活動。
多一些學習當然是好事,但我接觸到的新世代的同學不只是樂於參加,同時是抱著壓力來參與,像是我在暑假的夏季學院開的一門課裡,一位世新的同學便說他一直很擔心,不曉得自己的未來該怎麼辦。作為口語傳播系的學生,他說口語傳播好像沒有人重視。
我反問他怎麼辦,他說:「所以我現在就當然要拼命地去準備,像是暑假去很多媒體、傳播公司裡面打工」。我再問他是不是因為缺錢?他說:「當然缺錢,但同時目的是要卡位」,而且他在學校裡面還參加了五個社團以累積他的CV(履歷)。我們學術人員才講CV,結果一般同學現在也越來越重視要累積他的CV。
大概在2008年的暑假,我跟一群朋友曾經寫過「面對青年貧窮化」文章或宣言。我們的分析是,所謂的青年貧窮化有五個問題,而直到現在這五個問題還在加劇。
第一就是勞動,青年的起薪在2008年明顯大幅地下降。我大四時打聽過,當國會助理月薪有四萬塊,但如果現在去要應徵法案助理的話,兩萬八千塊錢就算是不錯的薪水(還是有些地方只給兩萬兩千塊)。為什麼薪水一瞬間大幅的下降?
在勞動面,低薪化是一個很普遍的現象,甚至其實低薪化不只是針對大學生。雖然有一種說法是因為大學學歷貶值才導致低薪,但你會發現一些不是大學生的、不是專屬所謂技術性的工作,他的薪資也一樣變低了,或其薪資並沒有明顯的調高;而體力勞動的薪資也在下降,所以台灣的實質薪資自1997年以來到現在是停滯發展,甚至是有緩緩下降的,由此可知低薪是很明顯的問題。
第二個問題是非典型勞動。現在越來越難直接找到一份正職,而不找正職能找什麼?兼差或打工。兼職指的是雇主不是給你全薪,而是按時薪計酬的,像是工讀生,一個小時一百二十塊錢。或者不是用時薪,而是用全職工讀生。不知道各位有沒有聽過,有些學校包括台大的有些處室,在徵的全職工讀生就是以最低工資支付薪水;或者更可怕的,是徵無償的實習生。
另一種聘僱-派遣,比如我要應徵A公司,但結果要簽約的時候發現,上面的雇主不是A公司,而是A開的B公司。但我也不是要去B公司上班,而是去A公司上班,可我是跟A另外開的B公司簽約,然後B公司把我派過去A公司上班。這種三角關係好奇怪,因為派遣勞動在未來要解雇我很容易,雇主可以聲稱我不是它真正的勞工,所以不用給我等同於它們內部勞工的待遇,而只要給我基本工資就好。業務的外包也是,越來越多的工作可能不直接聘僱你,而是採取按件計酬、按時計酬的方式。還有明明是聘僱你了,但卻假裝沒有聘僱你,說你是承攬,諸如此類的各種勞動亂象便稱做非典型。
相對於朝九晚五的正職工作,非典型聘僱越來越多,年輕一代的這種處境很辛苦而且壓力越來越大。我們都不喜歡低薪和永遠處於不穩定的工作狀態,好像我們隨時都可以被丟掉,所以我們會很努力競爭專任的缺。在學術界裡也是這樣子,有非常多的年輕的一代,他們鎮日在奮鬥的就是怎麼進到一個穩定的大學擔任專任教師,但問題是,專任教師的缺越來越少,學校開始都用專案、或者兼任、各式各樣其他方法來聘僱,以致於大家真的是要搶破頭才有這個機會,要排隊都不一定排的到,這樣的情況在校內外都很類似。
第三,教育。現在求學費用的提高,不僅來自學費本身,還有生活費的提高。我在夏季學院的課,來自不同學校的同學們推算,公立學校大概是一百萬,私立學校是一百二十萬。[1]另外,現在高等教育可能不能只念四年了,先不談延畢,而是很多人都要念研究所。這個費用大概會是:逐漸增長的學費與生活費、住宿費,以及各式各樣變貴了的必要消費,例如現在求學可能非常需要買電腦等,再乘以不斷上升的教育年數,使得高等教育費用大幅地增加。
第四個青年貧窮化的壓力是支出增加。我們現在講就是離開學校的支出,青年面臨更大的負擔了。出了社會,青年第一個要面臨的問題是找工作,勉強找到一份工作,年輕人馬上會面臨到結婚的年齡壓力、居住問題(但是房租也變貴),而更大的壓力是在房價日益攀升的現下還要買房子。
同時,不只是生活費很貴,主計部的調查指出薪資不但停滯,而且個人支出佔薪資的比例越來越高,高到九成,甚至九成五,甚至有些地方是超過一百,變成負債。換句話講說,在這個時代裡面,假設薪資不變,但平均支出的錢變多了。
最後一件事情是政府的政策-稅收。政府的稅收在台灣沒有什麼重分配效果,因為台灣的稅率很低,只占GDP的百分之十二,亦即台灣的經濟活動一百塊,最後有十二塊要拿去繳稅,而這十二塊的分配,大部份不是真正有錢的人或者企業財團繳的,因為它有很多的減稅措施,或者各種透過會計逃漏稅的方法。換言之,在制度上面,不但稅金收的很低,而且它的重分配效果也很差,這個12%相對於其他各國,大概是全世界第三低。全世界前一、二名,就是經濟化程度極高的香港,這個數字都是百分之二十;新加坡也是二十幾,歐洲國家甚至到四十、五十都有。
除了稅收沒有重分配效果,再來就是債務危機-公債。公債危機裡面又還包括社會保險的危機,例如現在最常討論的年金改革。勞保的年金報紙常報,勞保未來大概五年或七年後要破產,這種訊息會讓一些資訊管道比較不多的中老年勞工去領一次退,可是一次退領到錢比按月退領到的一定比較少。[2]政府不斷宣布、不斷有報章雜誌頭版說勞保危機、要破產了,讓很多人因為恐慌去領一次退,這樣的訊息一來除了鼓勵他們領一次退,趕快領,政府未來就不用付給你,還有第二個訊息:未來政府可以把該給的給付降低,例如未來假如工作三十年,勞保年金一個月大概可以領到兩萬塊(六十五歲以後可以一個月領兩萬塊錢的勞保年金),但改二的話,1.55%的給付和所得替代率,下降變成1.3%,總之年金的錢可能就從兩萬變成一萬五到一萬八之間。
政府繼續維持債務考量的是未來提交給人民的給付可以下降,所以不是現在就擴大保費以負擔這項支出。為什麼政府不擴大保費?因為擴大保費主要是由企業負擔。在我國勞保的設計裡面,勞工付20%,企業付70%,所以如果保費提高的話,企業的負擔會增加。因此,我們現在面對到的不單是前面論及的貧窮,而且我們政府對於勞資之間或者有錢人跟沒錢人之間的重分配,效果又極差,甚至可能是反重分配,以致於不但我自己窮,連政府的政策也讓情況更糟。這是我們在2008年的觀察,到甚至當時的分析也不是針對2008,是針對至少1996以後觀察到的現象,而直到現在這些現象只是越來越嚴重。
[1]二十萬的差別就是學費的落差:一個學期差兩萬五,乘以八學期。一百萬是怎麼算的?台灣三分之二大學生都是私校學生,所以以私校生計:學費一學期五萬,乘以八學期,就已經吃掉四十萬。另外再加上生活費與住宿費,尤其在私立學校,能夠住宿舍的機會很少,因為大學不負責任,教育部也沒有督促大學,學生只好自己在外面找房子。另外,在台北租屋非常貴,所以算出來其實還會比一百二再高一點點,所以假如一個月平均在住宿與生活的花用以一萬多計(相信這已經是很保守的估計),一年要十八萬。十八萬乘以四年,再加買書等開支大概就要八十萬。所以一百二十萬是來自剛才計算的七十二到八十萬,再加四十萬學費。
[2]政府有個規定是,按月退領到的錢如果因為領受人過世而沒領滿,剩下的錢會補給他的遺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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